日高见真藏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薙切学姐。学姐平时的表情只有两种类型,带着富有感染力笑容的精英前辈,以及在实验样品上实现了新奇点子时的变态。
可现在的薙切初与以往都不一样她神经兮兮地盯着银幕看,任凭别人怎么呼唤她都不会回应,有如一个被吓傻了孩子。她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崩溃。
学姐从座位上站起来,尽可能平静地离开放映厅。但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,全部的肢体都在发抖,像是个重度癫痫的病人。日高见真藏想要扶住身体状态很异常的薙切初,却被学姐推开。她不允许别人靠近自己,她的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里,试图掏出来什么东西。
“没关系的,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。不要再靠近我了,日高见后辈。”
日高见真藏并不知道薙切初为何会变成这种状态,但是他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。他走上前去抓住学姐的手腕,让她没办法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,又冷静地扶住学姐的肩膀。日高见真藏几乎能隔着衣服感受到薙切初的颤抖。
连杀人魔和寄生虫都不畏惧,甚至还敢拿来研究的薙切学姐,是他见过的内心最坚硬的普通人。可现在的薙切初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?
学姐慢慢冷静下来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。
她的身体此刻应该还在颤抖。但是她身上披着来时穿着的防水夹克外衣,用料很厚,遮盖住了她的身体细节。
“后辈,拜托了。把我送回家吧。”
学姐难得地请求日高见真藏做某件事,他也不可能拒绝。
离开薙切宅,东京零点过后的街道。
车窗外是浓稠得令人窒息的黑色雨夜,看不见的雨点敲打在车玻璃上。借着微弱的灯光,日高见家两兄妹的脸一前一后地倒影在车玻璃上。
日高见真藏看了看驾驶位上自己的脸。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疏于打理,眼神也不太对焦,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。倒影中的自己看起来心事重重。自己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,可实际的进展比预期中还要坎坷一点。
后排座位上的妹妹却一副事不关己认真看戏的得意神态,是那种看上去很欠管教的雌小鬼表情。一见到这张脸日高见真藏就感到生气。电影院里学姐会变成那种状态多半是她自己的缘故,怪不到妹妹。可瑠璃月知道那么多秘密却什么都不说,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有意为之。
车内的气氛安静得令人尴尬,最后是妹妹打破了沉默。
“兄长大人,你就不好奇薙切初和我的交易内容是什么吗?”
“找她父亲或者其他家人?”
“毕竟演职员表里有个人叫薙切玄白,很难不让人这么想吧。
可是薙切初的想法才没有那么乐观。”
日高见真藏通过后视镜看着车后排。在镜像中,只能看见妹妹的嘴唇。
“薙切初想知道她父亲是被谁杀死的。”
“所以这件事和铃音有关吗?”
“你也看到了,铃音小姐根本没杀死薙切玄白,还放走了他。
拍摄的前后过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,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。你也可以认为学姐误会了,她单方面觉得是铃音小姐杀死了她的父亲。
这听起来很合理吧。情绪化的行事风格就是容易出现在普通人类女性身上。可是薙切初这个人真的算是普通人类女性吗?她的特性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,但她的思考方式和我们这种人没有区别。
我们也会疯得厉害,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大脑收到了情感的支配,而是我们不得不靠疯狂来克服肉体的痛苦和不适。疯狂只是理性产生之前片刻迷茫。”
这个妹妹好像很喜欢讲些让人听不懂的大道理。
不过妹妹的话的确提醒了他一件事情。
学姐在很多方面是个冷静得可怕的人,道德又灵活。如果她真的确认父亲已经死了,她和妹妹的交易只是为了找到杀人凶手。那么当她发现铃音杀死她的父亲,她可能会愤怒,但更大的可能是不动声色,暗中决定自己要不要复仇。她不会是这种表现
可如果薙切初没有误会是铃音杀死了她的父亲,又该如何解释学姐最后的失态呢?
日高见真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陷入了某个误区。
薙切初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来到电影院,可实际上得到的真相却不是杀父仇人的身份,而是铃音放过了薙切玄白……
“薙切学姐的父亲还没有死。她是在害怕这件事吗?”
日高见瑠璃月对兄长大人的这个答案非常满意。她表情愉悦地将脸蛋凑到前排座位之前,贴着日高见真藏耳边对他说道:
“总感觉,兄长大人已经很接近真相了。不过你需要关心的事情,好像不止学姐的安危吧。
你不是很好奇铃音小姐因何而死吗?”
“可你只让我看了一部烂片。”
“虽说是烂片,内容混乱,技巧也很生涩。可那是铃音小姐最初也是最后的影片。”
“她拍完这部僵尸电影之后,自己也变成了僵尸吗?”
“嗯。更准确的说法是,她拍摄最后那段镜头的时候已经开始燃烧自己的灵魂了,等到电影演完以后她就跟着死去了。
但是,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。铃音小姐的身体非常特殊,灵魂的消散不代表终结。”
日高见瑠璃月的话,以及那部影片的内容都在暗示一件事情。
是那群出现在僵尸电影里的“人类”,才导致铃音选择燃烧自己的灵魂。
日高见真藏已经将最后的演员名单全都记下来了。不幸的是,这些演员已经在电影里被杀死了,在现实中恐怕也一样。而且他也不认识这些名字,在网上也查不到多少有用的资料。
看似是一条很难挖掘的线索。可正因为薙切学姐也一起来到了电影院,让日高见真藏节约了大量时间。
薙切初的父亲,薙切玄白。那个参与了杀死铃音行动的男人,又被铃音放了条生路。只要找到他的话,很多问题都能得到解释。